影像時代戲劇電影化的可行性淺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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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隨著現(xiàn)當代藝術的發(fā)展，有關戲劇與電影彼此融合的討論越來越多，同時，戲劇改革的浪潮讓傳統(tǒng)戲劇的跨媒介嘗試成為可能。筆者將從傳統(tǒng)戲劇的影像化形式介入以及電影語言的跨媒介敘事入手，以形式和內容為主體，試談電影元素引入戲劇的聯(lián)動發(fā)展價值和傳統(tǒng)戲劇電影化改革的意義。戲劇電影化作為戲劇發(fā)展的延伸和創(chuàng)新，通過合理利用新媒體技術拓展傳播途徑、電影式的空間元素構筑現(xiàn)代化舞臺、電影的視聽語言豐富戲劇內容，同時又不拋棄傳統(tǒng)戲劇的獨立性特征，為再造觀劇體驗和觀劇方式提供創(chuàng)新性實踐。

【關鍵詞】傳統(tǒng)戲?。浑娪霸?；跨媒介敘事；戲劇電影化

一、危機背景下戲劇實施電影化的必要性

（一）戲劇的“時代危機”

戲劇和電影同屬于綜合藝術，然而，在現(xiàn)當代藝術發(fā)展過程中，二者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發(fā)展軌跡。電影依靠科技和新媒體的支持而不斷發(fā)展，而戲劇則出現(xiàn)了明顯的滯后性和“時代危機”，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大眾審美觀念的轉變給戲劇帶來挑戰(zhàn)。當前高速快捷的信息傳遞使藝術真正脫離了自身的象牙塔，從精英文化走進世俗生活，成為大眾文化的一角，藝術作品也開始接受來自大眾的、生活化的、更具現(xiàn)實感的價值判斷和藝術批評。在此基礎上，以舞臺為基礎的劇場性戲劇藝術開始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大眾對此失去興致。原因是信息的碎片化以及快節(jié)奏、瞬時性的時代特點成為人們生活的常態(tài)，人們更需要“令人尖叫”的視覺體驗，追求刺激和新鮮感使“安安靜靜”看出戲變得困難，同時，為了迎合時代的需求，戲劇作品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充滿了“浮躁”，流于淺層化。這種傳統(tǒng)審美觀念的變化以及大眾審美意識的泛化要求戲劇轉型。如何在保留文化價值內核的基礎上，貼近新時代人們的心理需求？這是對現(xiàn)當代戲劇創(chuàng)作的考驗。二是戲劇傳統(tǒng)文化內核的漸趨式微和商業(yè)戲劇的泛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商業(yè)化的思維和運作方式已經遍布各個行業(yè)。原本值得人“慢慢咀嚼”的經典作品不再是大眾所追隨的文化形式，取而代之的是快時尚、娛樂價值突出的“消遣”型藝術作品。戲劇的商業(yè)化發(fā)展又使戲劇本身的文化價值被擠壓到邊角，成為作品成型的次等考慮對象。目前小劇場戲劇的發(fā)展窘境可以說明商業(yè)化對戲劇的沖擊。小劇場戲劇是在傳統(tǒng)戲劇的基礎上，具有創(chuàng)新和實驗性的戲劇。它為傳統(tǒng)戲劇提供具有時代前瞻性的發(fā)展方向。就目前的發(fā)展趨勢而言，小劇場并沒有發(fā)揮其特性，先鋒性和實驗性的作品較少，更多的是利益化的產物，雖然催生了大量的戲劇作品，但是能被奉為經典的作品寥寥無幾，例如，近些年不斷涌現(xiàn)的改編作品和小劇場戲劇作品，如青春版《牡丹亭》《雷雨2.0》《莎姆雷特》等。盡管這些“變化”了的傳統(tǒng)戲劇，在形式、內容方面加入了年輕人熟悉的元素，可以說是專門為滿足年輕觀眾而進行的一種文化消費，[1]但是，就戲劇的發(fā)展而言，這也只是“靈光一現(xiàn)”，并沒有體系化、實質性的創(chuàng)新。反觀同一時代迅速發(fā)展起來的電影行業(yè)，雖然也受到商業(yè)化影響，催生了大量作品，但是因為其自身的特質，經典作品層出不窮。在時代背景下，如何保持戲劇本身的深刻內涵，又為其注入新的活力？借鑒電影的形式，將二者有效融合將成為戲劇發(fā)展的時代性選擇。

（二）以電影拓寬戲劇

既然時代的多元化發(fā)展趨勢要求藝術不再“神秘”，那么要緩解戲劇危機最重要的就是跳出自我發(fā)展的圈子，汲取百家所長，順應新時代的要求進行融合和再造。電影作為融媒體時代的“寵兒”，以傳播力更強和接受度更高的特征不斷走入大眾視野。就戲劇而言，在其與電影的互動融合中，所接收到的最迅速、最直接的影響便是通過電影來擴大自身的傳播效應，從受限于空間、地點的現(xiàn)場藝術轉為以記錄和銀幕放映為手段的傳播藝術。如此一來，戲劇藝術便不再是部分戲劇愛好者的“欣賞品”，而是能逐漸滿足大眾審美要求的娛樂產物。運用貼合電影的新媒體技術打消大眾對傳統(tǒng)舞臺的“陌生感”，同時營造大眾更為熟悉的放映式氛圍，讓更多的人看到并且接受戲劇藝術將成為戲劇電影化的初步嘗試。目前，這一方面的實踐主要有兩種呈現(xiàn)方式。第一個是將戲劇內容轉化為利用電影語言和電影手段改編的戲劇電影，這一類型片在長時間的融合和發(fā)展中已經成熟并且日趨完善，人們可以通過這種電影作品來了解戲劇，關注戲劇。第二個就是迅速發(fā)展起來的“直播戲劇”和線上戲劇，例如英國國家劇院NTLive的大量戲劇作品，線上公益戲劇《等待戈多》，線上直播的經典戲劇作品《雷雨》及其改編作品《雷雨·后》等。線上戲劇在保持戲劇原有的劇場空間、演員、舞臺演出的基礎上，省去了人們親臨劇場的時間以及相對高昂的觀劇費用，同時，在線上直播過程中，人們可以通過彈幕對話的方式參與演出，不僅維持了戲劇的觀演關系，同時使觀眾從被動接受轉為主動參與，這種創(chuàng)新形式很大程度上增強了戲劇的傳播力，拓寬了戲劇的輻射面，戲劇可以不再“閉門造車”，從而融入大眾生活。戲劇通過電影的形式增強自身的傳播力，這只是戲劇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前提條件。戲劇在走向大眾的基礎上，改造自身來迎合大眾需求才是其走出時代危機的關鍵。本文從外在形式和內容敘事兩個方面探討戲劇電影化的初步實踐和創(chuàng)新之處。

二、戲劇形式電影化

（一）舞臺電影化的成功范例

就目前而言，戲劇電影化的發(fā)展和實踐還是一個新的課題。雖然在部分戲劇舞臺上出現(xiàn)了電影化手法，但也只是作為一種呈現(xiàn)手段，在傳統(tǒng)戲劇形式的基礎上刺激觀眾的視覺感官。這些電影化元素在戲劇舞臺上的“曇花一現(xiàn)”并不能說明電影化在舞臺上的使用達到成熟。說起電影化在舞臺上的成功落地，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是國內外的大型歌舞演出和“秀”場表演。以國內來說，“千古情”和“印象”系列的大型實景演出是在具有地方特色和獨特地域文化的景點所開發(fā)的大型歌舞娛樂項目。它們同樣以舞臺表演為平臺，在此基礎上融入大量的科技手段和現(xiàn)代元素，讓這些宣揚地方文化的歌舞演出變得別具一格，抓人眼球。近些年來，這些演出遍地開花，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依靠山水自然實景和景區(qū)景觀建設，同時加入群體性的演員表演而形成的戶外實景演出，如《禪宗少林·音樂大典》《印象·劉三姐》《夢里老家》等。第二類是對舞臺進行大規(guī)模改造和革新的室內歌舞演出，如《宋城千古情》《又見平遙》等，這些室內劇場式的演出形式對戲劇形式電影化改編有一定的借鑒作用。本文以世界三大名秀之一的《宋城千古情》為例，分析其中的電影化舞臺設置。首先，舞臺去除了傳統(tǒng)劇場中供演員上下場的幕布布置，用大量包圍式的LED屏作為替代。通過在LED屏上放映電影式片段，達到了傳統(tǒng)戲劇劇場形式無法實現(xiàn)的目的：一是將傳統(tǒng)戲劇中以旁白來介紹故事背景的形式轉變?yōu)橥ㄟ^播放影像片段，以人聲和字幕相結合的方式來交代故事背景。這種電影放映手段給觀眾帶來了豐富的視聽體驗，增強了戲劇的感染力和觀眾的融入感。二是根據(jù)不同情節(jié)的需要，通過放映畫面來創(chuàng)設場景，并且通過“連環(huán)畫”式的畫面跳躍實現(xiàn)時間和空間的轉換，充分利用有限的演出時間容納更多的故事內容，并且打破了舞臺上的空間局限性，觀眾可以在觀看不同畫面時實現(xiàn)視角的自我轉換。大量的聲、光、道具、特效的結合呈現(xiàn)，使觀眾的目光不再局限于舞臺。四面八方的燈光和特效場景將整個劇場變成表演舞臺，演員和道具從觀眾席出現(xiàn)，重新定義觀演關系，打破了觀演位置的局限，使觀眾在同樣是假定性的劇場演出中感受到電影式的逼真和身臨其境。最后要提到的是電影的科技手段融入舞臺。在《西子傳說》中，白素貞和青蛇實現(xiàn)了真假蛇身轉換，舞臺上同時出現(xiàn)真假四個角色，其中兩個角色由全息投影技術呈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劇場舞臺上呈現(xiàn)出“裸眼3D”的效果。這種表演形式是電影化手段在舞臺中運用的成功范例。

（二）傳統(tǒng)戲劇的電影化實踐

大型歌舞演出的電影化舞臺為傳統(tǒng)戲劇的電影化改編提供了方向，但是這種實景歌舞演出也有自身的局限性，它們的劇場和舞臺設置耗資較高，同時舞臺的“量身打造”和故事的固定性特征并不符合多種體裁戲劇作品的演出要求。如果要將電影化的元素真正融入戲劇，不僅需要電影手段走進戲劇舞臺，同時需要加入獨立的電影語言，從而用電影語言改變傳統(tǒng)的戲劇形式。在電影發(fā)展早期，電影語言還不夠完善，電影向戲劇“取經”，形成了以戲劇傳統(tǒng)形式為依托的電影作品和呈現(xiàn)模式。但是當鏡頭元素和蒙太奇結構思維出現(xiàn)，完整的、框架式的電影語言走向成熟，電影真正脫離戲劇成為獨立的藝術形式。因此，電影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和內容架構是其區(qū)別于戲劇的關鍵之處。在戲劇的“時代危機”下，通過電影反哺戲劇，首先要從形式的結合入手，其一是舞臺布景的“空間感”。對于觀眾來說，“電影化”戲劇最直觀的呈現(xiàn)方式是通過電影手段的介入，改變傳統(tǒng)舞臺布景，拉長固定舞臺的空間，不再死守“三一律”的舞臺程式，在空間的自由轉換中，實現(xiàn)舞臺上的時空跨越，形成寫意性的空間舞臺。例如，新版川劇《塵埃落定》就是在傳統(tǒng)舞臺布景下的“電影化”嘗試?！秹m埃落定》通過“銀幕式”的舞臺背景和少量的道具呈現(xiàn)極簡舞臺，銀幕使臺前表演與影像之間存在細膩的二重線索敘事，影像承擔了部分敘事的任務，與前景的戲劇融為一體，清晰呈現(xiàn)或放大演員表演的細節(jié)，增加了單位信息量，給予觀眾在單位時間內更豐富的觀賞視角。[2]同時，大屏幕投放的動態(tài)舞臺背景實現(xiàn)了場景的切換，這種快速轉換空間的方式應用于戲劇舞臺，大大減少了舞臺換場、換景的時間，促進了整體的連貫和統(tǒng)一。燈光的明暗變化和色彩的合理使用，在固定的舞臺營造出一種電影“景深”的效果，在保持“一桌二椅”的寫意性、虛擬性、夸張性的基礎上，通過這種“鏡頭化”的舞臺呈現(xiàn)，為戲劇增加了更完整的視覺化效果，刺激觀眾感官，呈現(xiàn)出具有立體感和層次性的新舞臺。其二是蒙太奇手法在舞臺上的合理運用。蒙太奇在電影中的運用主要表現(xiàn)在不同鏡頭的剪輯和組合當中。對于戲劇來說，可以將不同的場景進行蒙太奇式的拼接和組合，使兩個場景的并列意義大于單個場景的意義，甚至在兩個場景的共存和碰撞中，產生新的矛盾沖突點。例如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就是近期戲劇電影化的成功之作。該劇開場后，字幕式人物簡介通過電子屏投放的形式展現(xiàn)，并且加入了動畫和特效元素，人物角色和屏幕上的信息相互對應，讓人有觀看電影人物出場的即時感。在群戲和串場中，該劇“廣泛運用特寫、閃回以及疊化等電影技法，擴展戲劇的目擊感召力，增強故事的闡釋力和性格的揭示力。”[3]最具有電影蒙太奇風格的是劇中李俠和蘭芬的離別。該劇通過蒙太奇的剪輯手法展現(xiàn)不同時段，將四個時間段二人的行動同時展現(xiàn)于舞臺，形成固定舞臺上的流動畫面。同時，該劇大量地使用燈光和隔板來切割舞臺，將一個完整的舞臺切割成幾部分獨立的個體，透過每一部分，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情節(jié)或人物，但是將所有的部分組合起來，早已經超出了整個舞臺所塑造的故事情節(jié)。這帶給觀眾一種平行時空下的多維思考。

三、戲劇內容電影化

“電影與戲劇互動交融的原因，莫過于兩者都具有敘事與表達人物情感的藝術屬性，這也是戲劇和電影內在交互的本源?！盵4]如果說電影化形式的介入是戲劇改變的外在表現(xiàn)，那么對于傳統(tǒng)戲劇來講，如果能在其內容部分加入電影化的構思，那么戲劇的電影化才算系統(tǒng)和完整。羅伯特·麥基曾說過：“戲劇作家可能會將一個場景寫成“一個整體”，因為戲劇舞臺的局限性通常會迫使我們保持時間和地點的統(tǒng)一性；而另一方面，小說家或銀幕作家則可能會令場景游移，將其在時空內拆解，以建立未來的場所?！盵5]傳統(tǒng)戲劇劇本適用于舞臺，受空間和時間限制，主要強調觀眾的聽覺感受，而電影劇本受空間和時間的限制較小，以鏡頭畫面為主，強調觀眾的視覺感受，所以其力求畫面中一切事物的真實感。戲劇劇本主要依靠大量的對話、獨白來進行敘事。在沒有演員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和舞臺呈現(xiàn)的前提下，單看一部戲劇劇本，我們只能得出一個故事的大致輪廓，更深入一點，我們可以看到故事的起承轉合。但是，要看到很多關鍵的細節(jié)描寫，只有將劇本搬上舞臺，進行表演。因此，劇本創(chuàng)作方式的改變是戲劇內容電影化的重要部分之一。這主要通過兩種方式體現(xiàn)。其一是利用電影蒙太奇手法打碎復雜的長篇人物對話，將高強度的敘述性對話合理分割為幾個部分，同時，在這些部分中插入場景的片段式描寫，這樣不僅可以使觀眾擺脫長對話單一的聽覺體驗和“乏味感”，同時可以構建場景化描述的視覺體驗，形成視聽結合的劇本創(chuàng)作形式。其二是電影元素中特寫鏡頭的劇本式介入，以此來表現(xiàn)某一事件或某一人物的重要性，使觀眾的注意力集中。這主要由必要的舞臺動作提示進行呈現(xiàn)。在戲劇封閉的舞臺表演空間中，演員的任意一個動作都會轉移觀眾的目光焦點。利用這一點，可以在人物對話中加入動作描寫，用行動來代替繁雜的對話，傳達相同或更深層次的含義以及更加具體的細節(jié)描寫。利用動作傳遞信息，可以提升整體畫面的運動性和觀眾的視覺感。加入這兩部分內容，可以形成畫面、動作、語言之間的相互連接和配合，達到電影和戲劇劇本二者之間的相互交融。戲劇劇本內容的電影化具有可行的實踐方式。結合戲劇的整體內容來看，其中最核心、也最能體現(xiàn)戲劇藝術獨特性的便是戲劇表演，這也是戲劇藝術審美特色的集中體現(xiàn)。不論是通過電影化形式來輔助戲劇表演的多元化發(fā)展，還是通過劇本創(chuàng)作方式的改變來創(chuàng)新戲劇表演模式，這都無法代替戲劇藝術最基本的觀演關系。劇場的“假定性”環(huán)境和戲劇表演的“一次性”呈現(xiàn)是戲劇藝術不可缺失的獨立性特征，觀眾對于故事情節(jié)的主動介入感以及觀演雙方共同實現(xiàn)的作品升華是電影中被動接受式的信息傳遞所不能替代的。因此，電影元素是手段，但不是取代舞臺藝術的工具，戲劇電影化的實踐是構建新時代戲劇內容的必要嘗試。

四、結語

盡管戲劇藝術和電影藝術分屬于不同的門類，但戲劇電影化的創(chuàng)新實踐說明電影的多重表達元素和呈現(xiàn)形式可以被戲劇吸收采納。不論是形式上的聯(lián)合互動還是內容上的互文共通都可以說明，在新媒體時代，戲劇和電影可以發(fā)展成為混合體，這使戲劇有機會打破傳統(tǒng)觀念和大眾的刻板印象，走向歷史發(fā)展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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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羅伯特·麥基.故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32.

作者:曹一楠 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